沒糧是天意

我要不顧一切的跳下去。

昨晚做了個怪夢，讓我一起床就有強烈的直覺，今天就是將我無趣的人生砍掉重練的日子，因此即使冒著被車撞死的危險，我也依舊克制不了興奮的心情，一大早就衝來學校頂樓準備做個結束。

「別做傻事啊吳瓊姿！」

不過很不幸的，出現了程咬金。

倚著頂樓有些鬆脫的欄杆，我和副班長僵持不下的瞪著彼此，她雖然一度想要衝過來把我制伏，但早已察覺副班長歪腦筋的我，僅將右腳抬上欄杆就把她嚇得再也不敢亂動。

「妳們這種人，直到人要死了才忙著裝好人嗎！」

看到副班長想救人卻還如此蹩腳，我更是發自內心的感到絕望。電視中的壞人要自盡了還會被好人動之以情，為什麼像我這樣的美少女卻連這樣灑狗血的情節都無從體驗呢！

「妳、妳先別激動，至少先留張遺書，不然等等警察懷疑我把妳推下去的怎麼辦！妳做人可以這樣自私嗎！」

幾乎要噴出淚來，副班長撕心裂肺的對我狂吼。聽到她用如此動人的理由來挽留我，內心深處對生命的不捨險些讓我打消和死亡共舞的渴望，辛虧我倚仗著堅強的意志力，輕易的就將這愚蠢的想法給擊滅。

「妳倒是告訴我為什麼是妳來阻止我啊！」

一臉呆滯的盯著我看，我清楚知道不把架在她智商上的枷鎖給摧毀，像她這樣愚昧的人是無法理解意涵在我話語中的大義的。

「一直以來，葉佳竣他命令我做了多少事？！」我露出冷笑。「他說他不想要墊底，所以我期末考通通交白卷；他說他把錢都拿去儲值所以沒錢吃飯，所以我每天放學都還得特地跑去麥當勞買套餐給他！」自然而然地，錢包它臨死前瘦弱的樣子再次在我眼前重播，那悽慘的模樣甚至使我好幾天都夢見它，使我愧疚到現在。一想到這些，我就想把葉佳竣這個罪魁禍首給拖來陪葬。「薯條還要加大！」

一想到我為他做了這麼多，唯一一個跳出來制止我自盡的竟然是有時還會徵收我零食的副班長，我就想回到過去將那個像是哈巴狗的自己用拳頭處理一下。

「這種事情……唱首涼涼就能解決的啊！」

語出驚人，我整個人就像化為石頭般無法動彈。為什麼、為什麼這麼簡單的解決方法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？縱然蠻橫如葉佳竣，只要聽了我美妙的天籟之音也必定可以將他的邪惡之心給淨化的啊！

不，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再動搖了，已經踩在死亡鋼索上的我絕不能回頭。我用力指著副班長的鼻子大叫：

「妳知道有什麼事情比死更可怕嗎！」

「……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人？」

「少拿小說裡面的臺詞來糊弄我！」

該死的，雖然副班長很明顯就是拿某本書裡面的內容來回答，但在我精密的比較後，竟然跟「我的定義」真的有些相似……

「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妳吧。」

我沉重的抬起頭來，對上副班長茫然的眼神。

「我活了16年，到現在，都還沒交過男朋友！」

咚的一聲，副班長驚恐的跌坐在地上，支撐著她不要倒下去的雙手也微微的顫抖著。「什、什麼……」

「不僅如此，我也沒收過情書、沒被告白過、連送巧克力給男生都沒人要！」

即使我早已意識到這些事實，但從自己嘴巴說出來卻又跟藏在心裡不一樣。若是在更早之前我是絕不會告訴他人的，但既然副班長即將要見證我死亡的那一瞬間，讓她清楚知道這世界待我的殘酷也不壞。

見副班長就像失去提線的皮諾丘般癱倒在地上，我深知這場以性命為賭注的辯論戰已經結束了。

沒有和她講話的必要了，我轉身迎向天空，輕輕的抬起左腳，準備和等我許久的死神大人打聲招呼……

「等等！」

我停下了動作，但沒有回頭。

「吳瓊姿……妳真的超級白癡！！」

直到最後都還要把我給貶低嗎？也無所謂了，看在副班長有心救我的份上，我決定再賞個臉，用我高貴的後背聽聽她要說的話。

「一直以來我都喜歡妳啊！」

啥？

「在妳喝不完飲料的時候幫妳倒掉，在妳跑不動的時候給妳動力繼續往前，在妳被老師罵的時候為妳開脫，妳怎麼會傻到不明白！」

我的靈魂彷彿被BMW輾過去看般受到了強烈的打擊，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放開欄杆，轉身看向整張臉都哭花的副班長。

「說什麼沒人喜歡妳，我就喜歡妳啊！」

要說我短暫的一生中最不可置信的事有哪些，其一就是我到現在都還會尿床，然後大概就是此時此刻聽到的這些話了吧。

「雖然妳又笨又懶，可是、可是我很喜歡妳啊妳不要死啦！」

雙腳不住的顫抖，我緩緩的把身子轉回副班長的方向，腦中毫無條理的尋找她剛剛所說的那些為我做的事，卻怎樣都沒有印象。

「讓我猜猜，」我以副班長的白癡程度，想出了最合理的可能。「運動會那天老師請的珍珠奶茶是妳倒掉的？」

「沒錯！」

「踢我屁股是為了讓我能夠繼續跑步？」

「是的！」

「跟老師說我長得醜、請別再罵我，是為了幫我？」

「正解！」

我簡直要昏了過去，副班長竟然用她自以為的方式來「幫助」我，害我總是覺得自己運氣特別差！

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，我雙膝跪在地上，無神的盯著她。要是其他人的話，現在肯定會一巴掌甩過去，畢竟這傢伙的笨已經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程度。她到底是怎麼當上副班長的？

……即使如此。

「我們之後就在一起吧。」

此時此刻，我終於明白上天為什麼要讓葉佳峻欺負我了，祂肯定是在測試我是否能夠堅持住，把自己的性命好好保全住。

哼，雖然差點落入那罪惡的陷阱，但是多虧副班長的這番真情告白，我最終還是看透了神明的小把戲。

「在一起？！原來妳也是個百合！」

百合嗎？用百合來形容我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，純潔高雅又美麗，又有著仙子的不凡氣質，我吳瓊姿的魅力果然只是被埋沒了而已。

拍了拍屁股，我俐落的站起身來，觀察副班長她興奮的神情。聽到要可以成為我手下這麼開心啊？

「這樣妳應該不會太在意男朋友的事了吧？」

副班長小心翼翼的扶著我下樓梯，小聲的問。

「哈，我的魅力連妳這種笨蛋都識貨，那些傢伙肯定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。」

我毫無顧慮的放聲大笑，將剛剛自己打算跳樓的事當成沒發生過。呵，現在的我已經不同以往了，是人生勝利組！是受神恩寵的人！

過了一會兒，我笑得有些累了，但副班長卻都不說話，扶著我的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開了。我疑惑的轉過去，卻發現旁邊的人已經消失了。

「什、什麼啊......」

受到太大的衝擊，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，卻忘了自己還在階梯上，結果當然是直接踩空摔了下去。

「唔一一啊啊啊啊！」

睜開雙眼。

熟悉的味道，熟悉的壁紙，我躺在寢室的床上，呼吸急促的就像是剛跑完馬拉松回來的老阿嬤。

呆滯的望向時鐘，第一節課早就開始了。

再怎麼不情願也還是得去學校，還得先想好怎麼跟葉佳峻解釋我沒帶早安套餐給他。

「......」

右眼隱隱作痛，肯定是那些醜女們又在咬耳朵嫉妒我的美貌。也罷，我相信每個夢都是來自神的耳語，意味著只要我誠心的相信祂，能夠不顧一切投向它的懷抱，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，與這個夢一樣。

鏡子裡面的我整張臉都腫了起來，是昨晚被葉佳峻的女朋友給揍的。就跟身上那些留疤多年的傷痕一樣令人心生厭惡。

「一一等等去頂樓吧。」

我要不顧一切的跳下去。